剖心之言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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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孙冲道:“你落了孩子,我也很伤心,可是丽娘她亦落了孩子,你没了孩子,尚有我和延儿,可是她真的就只有一个人了。”

“她……有了孩子?!”

妙善暴怒,顺手抄起案上热汤劈头盖脸朝他泼了过去。

“长孙冲,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!”

长孙冲大惊,手足无措的想给她解释,妙善“嚯”的一下站起身子,拔腿便往外走。

“长乐,你听我……”

“滚!”

妙善回身,劈手甩开他的束缚,“砰”的一声,摔门而去。

长孙冲怔怔望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,忽然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,颓然瘫坐在地,满心懊悔。

公主府正堂外——

夏玉看着兰儿捧着药盅一脸焦急的立在门外,遂疾走几步来到兰儿身边,问道:“公主还是不吃药吗?”

兰儿道:“不吃药,也不进汤水,还把我们这些侍候的人统统赶了出来,自己闷在屋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,都快一天了,谁叫也不答应。”

夏玉垂首想了想,接过她手中药碗道:“我进去看看,你就别跟着了。”

说罢,夏玉深吸了一口气,推开门进了屋子。

“我说了不要进来!难道不害怕我撵你出去么?!”妙善跪在观音像前,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,忍不住勃然大怒,厉声骂道。

“公主,是臣。”夏玉缓缓走到妙善身边,跪下来将药奉于她。

妙善冷笑了一声:“我就说是谁,原来是你。果然,也只有你敢这样。”

夏玉笑道:“如此说来,臣也算恃宠而骄了。”

妙善不语,又朝着观音像拜了三拜,方端起药碗喝了个罄尽。

夏玉搀着她的胳膊扶她起来,轻声道:“后厨备了公主爱吃的清炖羊肉,公主多少用一些吧。”

“我没有胃口,阿玉,这种事落到你头上,你难道就吃得下么?”

夏玉垂首道:“臣这一辈子,都不会遇到这种事的。”

妙善抬起头,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与无奈,低声道:“抱歉,我……我忘了。”

夏玉踌躇半晌,忽然朝着妙善长长一揖:“要说抱歉的是臣,是臣害了公主。”

“你?”妙善大惊

夏玉道:“驸马的……外室,在五年前有了身孕,是臣瞒着公主,私自去打掉了她的孩子。”

妙善听罢,竟奇迹般没有像上次对待簪娘一般勃然大怒,只是仍坐在镜前细细打理着自己的长发。

良久,缓缓道:“阿玉,你为什么要这样做?你明知这样是犯了宫规戒律,被旁人知道是要召你回内侍省问罪判刑的。”

夏玉作了一揖:“臣知道,但是臣是公主的内侍,臣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公主。如今臣已和盘托出,自认无言面对公主,臣是公主的人,或打或逐,臣毫无怨言。”

说罢,夏玉撩衣跪在地上,朝着她深深的俯下身子。

妙善回转身,忽然想起当年她与他的初次相见,他亦是这样跪伏在自己脚下,可叹分明是同一番场景,如今却是不同的心境了。

她缓缓上前将他搀起,看着他一贯温柔如水的眼睛里竟晕了一丝氤氲雾气,带着几分害怕与惶恐不安,他的身子在颤抖,虽然已被他克制的很好,妙善却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。

妙善凄楚的将他望着,忽然伸出手抚上他痩削的脸颊,轻声道:“阿玉,你很怕,对么?”

夏玉微微别过脸,不忍直视她炽热的目光。

“你怕我真的会送你离去,就像簪娘一般自此再不相见,对么?”

夏玉嘴唇颤抖了一下,欲想辩白一番,可却如鲠在喉,什么话也说不出口。

腰间忽然被一温暖的物什包裹,夏玉大惊,下意识想要将她推开,却反而被她抱得更紧。

“阿玉,我不会放你走的。”

“公主,这样于礼不合。”夏玉说着要去扳她的胳膊,却不防碰上她修长细嫩的手指,霎时便红透了耳尖。

“阿玉你知道么,其实对于这桩婚事我早已心灰意冷,看到长孙冲也只觉得恶心和厌烦,可是我没有选择和离,而是一味的忍让和压制,不仅是因为舅舅和琑儿,更是因为,每当我为这桩婚事感到愤怒和悲痛的时候,都是你在我身边陪着我,让我能够在这压抑的婚姻中喘上一口气。”

“公主……这是我的职责。”夏玉道

“不,你我都该明白,我从未将你当成一个普通的小黄门,你对我,肯定也不只有对公主的敬重和守护。”

“我……公主,你……”

夏玉一张俊脸涨得通红,他一把推开妙善,抱着头缓缓蹲在地上,只有一对肩膀不停的颤抖。

他没有想到,自己藏了这十余年的心思就这样被她亲手揭开,就好像全身衣衫褪尽,将自己身体中最难以启齿的隐私曝光在她的面前,赤裸裸的接受着她的审视,羞愧,悔恨,在一瞬间如洪水般涌上他的心头,将他淹没吞噬,仿佛只有无尽的泪水才能洗刷他自认为肮脏的灵魂,才能抹掉他心中的极大罪恶。

妙善捧起他的脸,用袖细心拭去他满面泪水。

夏玉往后躲了躲,掩面道:“公主不要碰我,臣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,莫要让臣的龌龊心思玷污了公主。”

“阿玉,我从未将你当过内侍,你救过我的命,又陪了我这么多年,无论我开心或是痛苦,你都在我身边,我出降后,你便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。你喜欢我,我从来知道,我虽然从未喜欢过你,但我不觉得你喜欢上我是什么不堪的事。我们都是可怜的人,不过是互相取暖罢了。”妙善说着,不禁潸然泪下。

“不,臣是内侍,臣只是公主的内侍而已。”夏玉连连摇头,那泪水却止不住滚滚而落。

“那你呢,你又将我当做什么?”妙善哀声。

“公主……公主是臣这黑暗残缺的一生中,唯一温暖而灿烂的阳光。”

?夏玉颤抖着朝她重重叩首,而后,慢慢解下腰间牙牌,奉到她的面前。

“臣觊觎公主,私自杀人,罪无可恕。还请公主将臣遣回内侍省,臣再无颜服侍公主。”

妙善看着面前明晃晃的牙牌,忽然凄然一笑,慢慢拿起那块牙牌,迎着阳光仔细瞧了瞧。

“既然如此,你便走吧。”

“臣告退。”

夏玉又朝她行了一个稽首礼,摇摇晃晃站起来,仍向往日一样整了整自己的衣冠,缓步向外走去。

妙善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渐渐远去,忽觉一阵气血上涌,那鲜血瞬间便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,妙善站起身,摇摇晃晃走了几步,终是支持不住沉重的双腿,直直栽向面前梨木长案。

眼前越来越黑,恍惚间,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唤了一声,却不是“公主”,不是“长乐”,而是一声

“雁儿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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